《南海寄归内法传》,简称《南海寄归传》,四卷,唐义净撰于南海室利佛逝。义净(635~713),齐州(今山东济南地区)山庄人。出家以后,仰慕法显、玄奘西行求法的高风,十八岁起就立志欲游印度。后来到唐高宗咸亨二年(671),他方从番禺(今广东省广州市)泛海西行,经过南海室利佛逝,于咸亨四年到达东印度耽摩栗底,从此前往中印度各地瞻礼圣迹,留学那烂陀寺达十年之久。武周垂拱三年(687)他返国重经室利佛逝,就停留在那里从事译述,武周天授二年(691),他在室利佛逝遣大津归国,请求国家在印度造寺,以供去印的中土僧人住宿,顺便把自己停留期内新译经论和撰述交托大津带回,本书便是其中的一部。书内记述他在印度和南海各地所见闻的僧徒日常行事的法式,用意在针对当时中土僧徒践行上失当之处,依据内法规则加以纠正。书前有自序,末附结语,敬向国内诸大德,说明身在海外,恐难面叙,故先寄此以供采择。此书题为“南海寄归内法传”,也即由于此故。
  本书叙述西方师资现行各事,共四十章,大都依据根本说一切有部的传统,对于日常主要行事,作了明确的介绍。在四卷中,卷一叙破夏非小等九章,卷二叙衣食所需等九章,卷三叙受戒轨则等十二章,卷四叙灌沐尊仪等十章。其中很多和戒律中“作持”部分即《百一羯磨》的作法以及十七事所规定的有关。义净去西方求法时,本已随处留心这些。他在那烂陀寺学习,不但获见完本的《百一羯磨》(中国前此所传的羯磨都不完备),还翻译了毗舍佉所作《有部毗奈耶颂》,详细研究过十七事中重要节目(见颂的下卷)。《寄归传》的写作,就是在这一基础上针对中土所疏忽或误传的地方,更作了重点的叙述,象受戒轨则(卷三),结净地法、五众安居、随意成规,三衣刺叶、着衣方法(卷二),先体病源、进药方法(卷三)等,很明显是出于有关的受戒、安居、衣、药各事,不待详说;即其余涉及饮食、用水、受斋(卷一、二),便利、沐浴(卷二、三)、敬礼、亡僧财物(卷四)等等,也都散见于各事及羯磨中。至于说破夏与长幼辈分无关(卷一),敬礼不必谦让(卷三),粪尿等不可作药物(卷三),以及长发受具,烧指燃肌,结契劝死等不合律法,则更指斥时弊,不留余地。凡此叙述,均极翔实切用,可谓与中土通行的南山宗《行事钞》价值不相上下。本书卷末,附叙他自己的亲教、轨范二师的学行、教导,以及辞师泛海西行,巡礼留学,归途停留佛逝的经过。
  本书所述,虽以有关戒律的各节为主要部分,但也连带述及佛教部派的传播,寺院的制度和学风,当时著名大德,以及一般社会风俗诸方面,留下不少的印度及南海一带的古代佛教史料。据本书序上所说观之,旧传律分五部,乃是西域的情况,若在印度本土,则当时声闻乘佛教已并成大众、上座、说一切有、正量四大部派。有部最盛,流行于中印、北印及南海诸洲,正量部流行于西印罗荼、信度等国,这可谓在印度平分天下,至于上座部只盛行于师子洲,大众部偶见于北方。东裔诸国(那烂陀东行五百驿一带)杂行四部,中印摩揭陀亦有四部通习之风。又北印及南海诸洲都奉小乘,南海仅末罗游少有大乘,中印度则大小通习。书中并载东裔大黑山以南,沿海有室利察呾罗郎伐戌、杜和钵底,以至极东的临邑诸国,也都奉佛教,尚乞食杜多行法(卷一总序)。又提到小乘四个主要部派各有它的着裙方法,在形式上可以看出他们的所属部别(卷二,衣食所需章)。关于寺院的制度方面,本书述及东印耽摩立底国寺院及那烂陀寺众制法则。旁及寺外余地租给俗人种植,寺僧收所产菜蔬三分之一;每月四斋日晚,寺众集合听讲寺制等例(卷二,衣食所需章)。而一般寺院,禺中灌像,日晡赞诵,成为常规。那烂陀寺设置唱导师,受特殊供养,每晚巡行寺内,高声唱赞佛德,八院僧人闻声各于当处自行礼诵;又五天初出家人,不问大小乘,常先教诵摩咥里制吒所制的《赞佛四百颂》或《一百五十颂》,及龙树《寄密友书》等(卷四,灌沐尊仪及赞咏之礼章),这都可为中土所取法。
  本书对于印度当时的一般教育方法及佛教内教学次第记载极详,为有关印度文献和佛学史上极可宝贵的资料。在一般教育方面,本书西方学法章(卷四)述当时印度社会所共习的声明要典有五部,即初学《悉谈章》约三百余颂,波尼儞的根本经《苏呾啰》一千颂,明字根的《驮覩》章一千颂,明七例、十罗声、二九韵等的《三荒》章三千颂,及阇耶眣底释根本经的《苾栗底苏呾啰》一万八千颂,并说明各书的主要内容、授学次第和时日,认为这是一切学问的基础。于此欲求深造,还须进研钵颠社攞释《苾栗底苏呾啰》的《朱儞》、伐(植-直+致)呵利释《朱儞》的《伐(植-直+致)呵利论》,又有伐 (植-直+致)呵利的《萆拏》及护法的《释》。伐(植-直+致)呵利学士与护法论师是同一时代人,学士出家还俗往复七次,深明唯识,善解因明,于时去世已四十年。这些书亦为一部分道俗所共习,要须通达,始为善解声明,号称多闻。至于佛教学习方面,则在通达声明,遵习律仪的基础上,进修《理门》、《俱舍》,诵习《本生贯》,然后到那烂陀寺或跋腊毗国从师深造。又提到学瑜伽须穷无著、世亲的“八支”(《二十唯识》、《三十唯识》、《摄大乘》、《对法》、《辨中边》、《缘起》、《大庄严》、《成业》八部论),习因明须通陈那的“八论”(《观三世》、《观总相》、《观境》、《因明》、《似因明》、《理门》、《取事施设》、《集量》八部论),研《发智》应遍窥“六足”,诵《阿含》必全探四部,从这上面可见当时佛教全部教学的项目、次第和学风。本书附带举出撰者在印度所亲炙的佛教学者有羯罗荼寺智月法师、那烂陀寺宝师子大德、东印的地婆羯罗密呾罗密、南方的呾他羯多揭婆、南海佛逝的释迦鸡栗底等。又举稍前的十大德为陈那、护法、法称、戒贤、师子月、安慧、德慧、慧护、德光、胜光。其中法称、慧护之重显因明,德光之再弘律藏均为当时的显学,而其流派盛行于中国西藏,迄今不衰。汉地所知,仅义净之简单介绍而已。至于德慧之于定学,义净虽一度说及,其实竟湮没无闻了。本书还述及戒日王爱好文学,曾总集咏佛本生诗赞得五百夹,并取乘云菩萨以身代龙的故事辑为歌词,谱之弦管,与当时东印文学家月官大士所作的毗踰安呾啰太子故事诗,并流传五印、南海,人皆舞咏,这些都是有关印度文学史的好资料。
  义净对梵文音义的汉译极其认真,本书涉及各项名物时,凡旧译有不合处,都随处校正。如云世俗之应作复俗等,都出于旧解之外。他又主张总习梵文,无劳翻译之重加隔阂;以为骨崙、速利尚能总读梵经,何以中土反不究其本,故本书对声明初基介绍特详。又以中土持律,诸部互牵,因而部别之义不明,开遮之理莫分,主张严依部执,各守规制。并反对中土治律诸家章疏过于繁杂,以为制作目的在令人易解,岂得故作纷难,重增负担,不切践行。以中土尊重大乘,特举印度所云大乘无过中观、瑜伽,同契涅槃,理无乖竞,不应割裂纷纭,转晦大本。象这些议论,都可以见他对当时中土佛教有其矫正偏弊的热诚主张,可惜在实际并未生若何影响,空留着这部堪与显、奘二师著述媲美的制作,供今人为研究之资而已。
  本书注解,只有日人所作的几部,即饮光撰《解缆钞》八卷,亡名《私记》四卷及胁谷撝谦撰《讲义》四卷等。又日本高楠顺次郎,曾于1896年将本书译成英文,常为佛教学者所引用。
  (游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