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阿毗达摩俱舍论》(略称《俱舍论》),是世亲早年还未信仰大乘佛教时的著作。世亲为公元第五世纪顷北印度犍陀罗人,在佛教有部出家。那时北印度一带的有部学徒以迦湿弥罗地方的毗婆沙师为正宗。他们独尊《大毗婆沙论》,世亲起初也从而学习,后又采取当时比较进步的经部学说,作了一部含有批评毗婆沙师意味的通论有部学说之书,这就是《阿毗达摩俱舍论》。他先作本颂六百颂,随后又作长行注解八千颂。因为在这部论书里包括了有部的重要阿毗达摩论如《发智》、《身论》和《法蕴》等六足论以及《大毗婆沙论》的要义,同时也即以这些论书为所依,所以此论题名为阿毗达摩的《俱舍》,"俱舍"具有箧藏和刀鞘之义。

  据玄奘门下普光、法宝等的传说,世亲起初为了要使批判《毗婆沙论》彻底之故,曾经化装去迦湿弥罗跟着悟入论师学习了四年,后来被悟入识破了,才回转犍陀罗来。他随即为众人讲《毗婆沙论》,每日讲完一段,即概括其义作一个颂。这样他讲完了全论,作成六百颂,即是《俱舍论本颂》。《本颂》最初传到迦湿弥罗之时,当地学徒还以为帮助已宗宣扬《毗婆沙论》的主张,等到续请世亲写出了注解之后才明白是批评《毗婆沙》的。传说虽然如此,但现在学者们大都承认《俱舍论本颂》是以犍陀罗流行的《阿毗达摩杂心论》为基础,更广泛地吸取《婆沙》资料改编而成,所以将它当作纯粹的《毗婆沙论》提要之作,并不符合于事实。

  《俱舍论本颂》和《释论》的梵本,在印度早已散失,只余有称友所作《俱舍论释疏》里还保存着一些引用文句,但不完全。1934~1938年间,印度人在中国西藏地区寺院里陆续发现了约在十二、三世纪顷写的《俱舍论本颂》和《释论》的梵文原本(《本颂》系从《释论》录出,故有衍文),摄影携回。1946年更由印度学者戈克尔校勘其《本颂》发表。

  《俱舍论本颂》的底本是《杂心论》,因而它的结构也同《杂心》一样,贯穿着犍陀罗有部学说"以四谛为纲"的传统精神。全论分为八品,开头两品总论。第一品,分别界,说四谛法的自体,有四十八颂。其中除去带有序分性质的三个颂而外,全颂总标有无漏法后,即以蕴、处、界三类范畴统摄诸法,详解其名义,并就"界"用"见非见"等二十二门详细分别。第二品,分别根,从诸法在染净两方面能作助力即增上的意义,详说其功用,有七十三颂。先依增上义说二十二根。次依缘起道理说各法的俱起,此有色法,心法,心所有法及不相应行法,在这里有本论的简别,废立,中国的俱舍论师即据以建立俱舍"七十五法"之说。最后说诸法缘起所依的六因,四缘。以下各品分说染净即流转和还灭的两方面各法的因果,先果后因,与四谛相当。第三品,分别世间,说染法的果,相当于苦缔,凡有一百零二颂。先说有情生位的三界,四生,五趣乃至十二缘起等,次说有情住位的四食,再次说有情殁位的舍受乃至断末摩等。最后说有情所居世界的体量,成坏,所经劫数等。第四品,分别业,说染法的亲因,相当于集谛的一部分,有一百二十七颂。先说诸业的自性和诸门分别,次说表业,无表业,再次解释经中散说各业以及业的杂义。第五品,分别随眠,说染法的疏缘,相当于集谛的另一部分,有七十颂。先说随眠即根本烦恼的体性及其诸门分别,次说漏等烦恼异门,后说烦恼的断灭。第六品,分别道及贤圣(补特伽罗),相当于灭谛,有七十九颂。先说圣道的体性,圣道所证的四谛等,次约人(即补特伽罗)说圣道的加行,位次,乃至四果,四向等。第七品,分别智,说净法的亲因,相当于道谛的一部分,有五十六颂先说十智的不同及其诸门分别,次说智所成就的功德等。第八品,分别定,说净法的疏缘,相当于道谛的另一部分,有四十三颂。先说四静虑等诸定,次说四无量等定的功德,其后连带说明佛教正法如何住在世间。另外有四个颂属于流通分的性质,说明本论乃依据《毗婆沙论》解释阿毗达摩,而略有批评,并伤叹佛教正法垂灭,劝励学道。

  在本论的长行解释里,更表现了不拘成说但凭理长为宗的态度。原来《本颂》对于《毗婆沙论》的议论不满意之处,或者已用"传说"字样作了表示,又或比较含蓄地只举疑难仍结归《婆沙》本宗,文辞简略,其用意不大看得出来。到了长行解释,就尽情披露,常常详引经部学说反复辩论,必阐明了道理的是非而后已。甚至《婆沙》对于有部最根本的主张"三世实有"的解释,也予以彻底批判,最后只说"法性甚深",不可因其疑难不通即认为旧说不能成立(见本论第五品)。这无疑是表示《婆沙》学徒只单纯地保守旧说而不管道理是非,其立说的短长也不言而喻了。不过世亲之重视经部的学说,也非全盘接受,他还是以理长为宗的精神来作处理的。有如分析蕴、处、界三类法的假实。经部只说界法是实,世亲则主张处也是实在,这含有尊重经说"十二处摄一切法"之意。至于在各别法相方面,如欲等大地法,无明,命根等,经部说为假有的,世亲则从有部主张,许有实物。

  《俱舍论》的《释论》在解释《本颂》八品而外,还添了分别人我一品,详细破斥了佛教中犊子部和非佛教的数论(一说是语典学者)胜论所执实在的人我。如果以这一品配合其前侧重于说明诸法法相的各品来看,则《释论》全体九品的结构,很圆满地显示了佛教"诸法无我"这一根本主张。此品除末尾有四个总结的颂文以外,都是长行。文中也引用了一些经典里的和经部师所作的颂文,并自撰数颂;但其性质完全和《本颂》不同,是不待说的。戈克尔校刊的《本颂》梵本,有第九品十三颂,纯是后人从《释论》抄出,非原本所有。

  《俱舍论》解说有部的重要宗义,都极其简明扼要,故能在短短的六百个颂文里概括无遗。这比较以前同类的撰述表现方法要善巧得多,因而获得"聪明论"的称号,而风行各地,发生种种影响。一方面引起了迦湿弥罗有部学徒激烈的反对。如杰出的论师众贤费了十二年工夫,对《俱舍论本颂》重新做了解释,为婆沙师辩护,并驳斥经部各说,其书即题名为《俱舍雹论》,后经世亲代为改名《阿毗达摩顺正理论》。此论还有节本,订正了《俱舍论》原来的颂文,题名《显宗论》。这些论算是重新阐明了有部正宗的主张,但基本上既然接受了世亲所作的颂文,立说自难免对有部有些修正,因而后人也称众贤的学说为新有部。另一方面,《俱舍论》也受到世亲门人的重视。他们都以为此论破斥婆沙师的偏执,说"有"善巧,可作为通到大乘的阶梯之用。因此,他们竞作注疏,与大乘论书兼宏。如安慧作《真实义疏》,陈那作《要义明灯疏》,随后还有安慧的弟子增满作《随相疏》(一说是德慧所作)。又有世友作《论疏》,称友作《明了义疏》,静住天作《要用疏》(一称《会经疏》)。这些注书只有称友之作梵本还存在,日人荻原云来曾校订其全部印行。

  《俱舍论》传译于中国时气较早。陈天嘉四年(563),真谛在广州制旨寺译出《俱舍论偈》一卷,五百九十七颂,今佚。又译出《阿毗达摩俱舍释论》二十二卷,通称旧论。唐代永徽二年(651),玄奘又重新译出《阿毗达摩俱舍论本颂》一卷,六百零四颂。五年 (654),又译出《阿毗达摩俱舍论》三十卷,通称新论。旧论比较保存了梵本的面目,新论则颂文颇多开合,又在长行里牒引颂文的部分也都没有显明区别出来。至于印度的注书译出很少,只真谛译了德慧《随相疏》中一片段,题作《随相论》一卷。玄奘译出《阿毗达摩顺正理论》八十卷,《阿毗达摩显宗论》四十卷。其余注疏玄奘均未翻译,仅口传一些说法散见于奘门各家《俱舍论》注之中。其后,另有佚名的译者节译安慧《真实义疏》头两品的一部分,题作《俱舍论实义疏》五卷,系从敦煌卷子中发现。

  《俱舍论》及其注疏的西藏文译本有以下各种:一、《阿毗达摩俱舍论颂》;二、《阿毗达摩俱舍论释》,三十卷;三、众贤造《俱舍论疏释》,即《显宗论》,四千五百颂,失译;四、陈那造《俱舍论疏要义明灯论》,四千颂;五、安慧造《俱舍论大疏真实义论》;六、增满造《俱舍论疏随相论》,一万八千颂;七、称友造《俱舍论疏明了义论》,一万八千颂;八、静住天造《俱舍论疏要用论》。这些译本都收在西藏文大藏经丹珠尔之内。

  在《俱舍论》未经传译之前,中国佛教学者研究阿毗达摩的毗昙师都以《杂心论》为主,所以也称做杂心师。及至《俱舍论》译出之后,他们逐渐改宗《俱舍》,遂有俱舍师。并撰出了好些注疏。最初是在真谛译论的当时,真谛为了刊定译文,曾为译众反复解说,即由慧恺写成《义疏》五十三卷。后来道岳得着遗稿,删为二十二卷。次有慧净,凭自己的理解,著《疏》三十余卷。这些都是重要的著作,但现已一部不存。从玄奘重译论文而后,因其解释法相简明完备,可作研究唯识学说的阶梯,很受当时学人的重视,遂又形成研究新论的风气。玄奘门下好多人都作了新译《俱舍》的注疏,最著名的三家,神泰作《疏》,普光作《记》,法宝又作《疏》各三十卷,现都存在(惟神泰《疏》只存数卷)。其后开元中(约在722~727之时)圆晖又节略光、宝各家疏义,只解《本颂》(并附释第九《破执我品》中的各颂),撰成《俱舍论颂疏》十卷,简要便览,大为流行。后为崇廙著《金华钞》十卷解释此疏,今佚失。只有惠晖的《颂疏义钞》六卷,遁麟的《颂疏记》十二卷,都还存在。另外散佚了的旧注,还有基师的《俱舍论钞》十卷,怀素的《疏》十五卷,神清的《义钞》数卷,玄约的《金华钞》二十卷等。

  其次,在中国西藏地区,佛教前宏期传译《俱舍论》的胜友,即是安慧的再传弟子,所以学有渊源,宏传颇力,但中经朗达玛王的毁佛便一时停滞了。佛教后宏其中学者的研究,直到第十三世纪末才由迦当派的弟子奈塘寺集此学研究之大成,著了《对法庄严疏》,抉择西藏所传各家之说,奠定了此论研究的规模。其后格鲁派更重视此论的学习,置之于显教课程的最后。历代大师均撰有《俱舍论》的注解,为学徒所遵用。

  另外,《俱舍论》的研究也盛行于日本。
  远在唐代,日本的学僧道昭、智通、智达、玄昉先后来华,从玄奘和智周学习《俱舍》,归国传授,因而成立了俱舍宗。这到后来虽然附属于法相宗,但此论仍受重视,成为必修的基本典籍,学者注疏竞出。近世学者如源信、珍海、宗性、秀翁、湛慧、普寂、林常、法幢、旭雅等的著作,都为研究《俱舍》常用的参考书。
  现代学者更有运用梵藏文资料来作种种研究的。